导语:如果那次我们没有成功救回病人,后面的事情又是怎么样呢?
那是2014年的最后一个夜班,我至今还记着……
下班只剩下几分钟了,这一夜还算太平,只是间断起来看了几个急诊病人,虽然算起来也只有两三个小时完整的睡眠,但对于这样没有抢救没有手术的夜班,已经是心满意足了,我整理着自己的东西,赶在下班前把扫尾工作做好。
此时,值班手机电话响了,接通之前我看了下显示时间为7点54分,“医生,赶紧过来一下,普通妇科病区有个妊娠剧吐已经已经明显好转的病人刚才吃饭的时候突然出现意志消失,你赶紧过来看一下”。护士的语气急切,透着些恐慌。妊娠剧吐病人,意识消失,呼之不应,会是什么情况呢。我赶紧起身往普通妇科病区赶去,一边在脑海里飞快的思索可能情况以及需要的处理措施。
“兰兰,兰兰,你咋回事啊”刚在走廊就听见一女性家属惊恐的呼喊声。躺在病床上的病人脸色灰暗,毫无反应。先确定有没有生命体征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虽然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这是一个事实,但是的确病人的血压和心率呼吸都没有了。“快通知心内科麻醉科ICU会诊,马上通知主任”。我尽量稳住自己说话的声音,说完这些我马上进行心肺复苏。虽然已经在模拟人身上练了无数次,但是这还是第一次在真人身上进行胸外按压。心肺复苏最重要的就是最开始的5分钟,根据病人家属和其他病友的描述,应该时间还不久,我们还有希望,很快其他医师也过来一起帮忙,我们一起持续心肺复苏至心内科和麻醉科医师到达。
病人在持续胸外按压和除颤后恢复了自主心律,随后转入ICU继续治疗,我也在完成交班之后,结束了这2014年最后一个夜班,回到家里感觉自己还没有从刚才的抢救中缓过劲儿来。虽然病人的心跳回来了,但我已隐隐感到,真正巨大而无形的压力才刚刚开始。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心跳突然没有了,在这个医患关系紧张,相互信任缺失的年头,发生这样的事情病人家属肯定首先将矛头指向我们,是不是用药不当,是不是漏诊了,是不是患者还有其他先天性疾病。我们查了前几天所有的医嘱与护理措施,都没发现什么问题。而家属却一直在那里纠缠,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幸运的是,由于抢救很及时,病人没有出现什么后遗症,在ICU呆了一个星期就转到了心内科。随后的进一步检查提示患者可能存在心肌致密化不全,一旦发病猝死率极高。但对于这样的结果,家属当然不满意,“怎么可能,都二十几年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定是你们中间打了什么不该打的药水才这样的”。辛苦的抢救,不但没有得到肯定和感谢,确实不信任的责问,每个参与救治的医生心里都说不出的苦涩。
两周后,我们又去看这个病人。看见他坐在床边谈笑风生,主动起来和我们打招呼。跟那天的情景完全不同,心里又有了些安慰,毕竟这是自己亲手救回的一条性命。我才发现他是一个青春动人的姑娘,虽然这两周经历了心肺复苏与引产术,可他的眼神却看不出一丝丝伤感,更多的是对康复后再次怀孕的期盼与信心。随后我得知,他的家属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病情,他只知道自己晕过去了,因为抢救用了些药,孩子不能再留下来了,却没有告诉他,以后如果在怀孕的话就会因为心脏负荷太大而要了他的性命。我不禁心中又为他的遭遇感到心痛起来,如果没有这样的先天性疾病,再过几个月她就可以当一个幸福妈妈了,而现在他却永远失去了做妈妈的权利。
值得高兴地是,这次看病人,家属的态度已经有所转变。临走时还听到了迟来的谢谢,心里又泛起一丝暖意,可能我们就是这样容易满足,不需要患者给予我们多少,只要我们能让每一个人康复出院而已。不过主任在电梯里告诉我,前几天他们家属把我们的病例资料拿到外面专家去鉴定,才逐渐相信我们的话的。
好吧,我不是一个计较的人,当我披上白色战衣与死神近距离搏斗的时候,我侥幸获胜。当我脱下这战衣时,我还是为每个夜班,处理每个重症病人感到后怕。可能这次我战胜了死神,可下次呢,不是每次的搏斗都能带来胜利。如果这次我们没有成功救回病人,后面的事情又是怎么样呢?很多医生因为医疗事故遭到殴打,遭到起诉。社会上也充斥着对我们不实与夸张的报道。隔几天微信圈就会出现某某医师被打了,某某医生猝死了。这样的事情哪天又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呢?
这个时代里,科技以超出人类想象的速度在发展着,于是人们在自己的脑海里相应建立了“医学也在以同样的想象的速度发展着”。但现实是令人失望的,很多医学技术与十几年前并没有质的飞跃。在死神面前,我们并没有战无不克的利器,也希望人们以更加理性的态度对待我们这些被赋予神圣职责的人,我们不需要假意的奉承与违心的红包,也不惧怕医路的艰辛,但我们需要一双信任的眼神,一个理解的心情,一句真诚的谢谢,这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园园